上访维稳案件如何维权

——河北陈文艳洗冤，吉林景春案还有多远？

徐昕

        又一起冤案得以解决，这些天的郁闷一扫而光。

        河北省遵化市第二中学教师陈文艳，只因举报教育腐败（中考作弊、学校乱收费卖错版资料坑学生、职称评定弄虚作假），被拘留，被上学习班，被警察殴打，后又被构陷敲诈勒索罪，入狱一年。唐山中院发回重审近一年，大阅兵之后，法院终于送达了无罪判决书。

       此案系我转至北京圣运律师事务所刑事部王甫律师团队处理，尹经奎律师经办。谢谢尹律师的努力！

       陈文艳案对于上访维稳一类的案件，具有重要的参照意义，可视为上访维权被控敲诈勒索政府而判无罪的第一案。故将法院认定部分发至网上。

       我收到大量类似案件，对上访者以扰乱秩序、寻滋事、甚至敲诈勒索追诉，甚至定罪量刑。他们的遭遇令人同情，他们在长期的上访中也往往养成信访不信法的感受。

       由于能力所限，我能关注的不到1%，多数时候只能给他们提些建议。三项最重要的建议是：

       1、对党和政府及其工作人员必须保持无限的敬畏，必须怕他们，在此前提下维权和沟通才相对安全。

       这一点真的非常重要，不只是帮政府维稳。以我本人为例，我虽然被视为“敢言”，但也是尽力在允许的范围内，点滴推动个案解决和制度改进，不敢触线，且时常对公权力感到恐惧。

       2、案件的最终解决必须有律师介入，尽管律师也很难解决。

       3、上访没有多大作用，实在解决不了就认命。

       鉴于维稳日益强化，此类案件的解决越来越难。但倘若需要总结经验教训，至少有三点：

      1、上访人本人必须坚定地依法维权。坚定是必要条件，依法是避免再被构陷，绝对不能让官方抓住可能打击的任何把柄。

      2、必须请较真律师介入。上访人通常经济极为困难，因此需要以诚意感动律师。另外，即使再困难，也最好能支付最低限度的费用。

      3、必须获得媒体关注。但由于此类案件太多，媒体往往麻木，因此当事人需要自已利用微博、微信、微信群等自媒体呈现冤情，表达诉求，或许能被人看到或转发。

       在上访维稳的案件中，最有典型意义的是吉林奇案——景春案。磐石农民景春，因错判申请106万国家赔偿被判敲诈，获刑10年。主张国家赔偿=敲诈勒索？此案系中国人民大学法律援助中心及刘品新教授转来，我们认为是明显的冤案，@无辜者计划 参与援助，王甫律师和我代理申诉。

       故此夹带私货，附上景春案的申诉材料，看到的朋友，帮转给吉林省高院王常松院长，转给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我们认为，景春明显不构成犯罪，恳请再审。

      上访既然是宪法和法律规定的权利，就不要因此让公民获罪。当然，我也支持废除上访制度，确立司法独立。这样刁民们就不会上访让老爷们看着闹心了。

        陈文艳无罪之后，又跟我说，想申请国家赔偿和追责。年初陈文艳找到我家，诉说警察赵学东把她打得不能走路，轮椅坐了一年多……听得惊心动魄。既然洗冤，确实需要给予国家赔偿和追责。但我愿意支持她申请国家赔偿，追究恶警的法律责任，说说就算了吧，没气力了。

       为人辩冤白谤是第一天理，所以，即使有些风险，也值得咬牙坚持。

支持和建议请发徐昕微信lawxuxin

以便完善这一维权指引。

2015/9/4初稿

陈文艳案 重审一审判决书（部分）

       我叫陈文艳，曾是河北省遵化市第二中学教师，1995年教书至今，一直教初三毕业班的化学并担任班主任。所带班级年年百分赛第一，中考夺冠！从参加工作开始关注贫困生，资助很多贫困学生顺利完成学业。

       从2010年开始向遵化教育部门领导反映教育腐败问题，无果。期间，多次被拘留、被上学习班（非法拘禁）、被扣奖金。2013年中考结束，7月4日我因进京反映教育腐败（中考作弊、遵化二中乱收费、遵化教师职称评定弄虚作假违法违纪等问题）被遵化公安以扰乱公共场所秩序为名拘留。 

       7月4日在遵化市拘留所，我被遵化市公安局华明路派出所警长赵学东带领4、5个警察殴打、摔伤。伤及头、后背、腰、腿等。当时拘留所另一上访被拘人员拨打120，但警察拒绝120救治。直到7月5日中午才被送遵化市人民医院就医。在医院期间由遵化二中和华明路派出所派人在医院看护。后来因无人为我交住院费，我自己进京治病。 

       2013年8月3日，在北京再次遭遵化公安殴打（北京公安为证），遵化张玉娥也被打伤。2013年10月3日，我在去北医三院复诊等车途中，被遵化警察赵学东带人强行带回遵化市拘留所拘留（至今没给拘留证）。2013年10月13日，遵化市公安局华明路派出所，以给我到唐山治病为名，把我送至唐山市第一看守所。因为我不能正常行走（坐轮椅），看守所拒绝接收。遵化公安动用所有关系，跑了三家医院，甚至不惜买通医院医生为我开假证明以达到把我送进看守所。我被架进看守所后才知道遵化公安给我定罪：敲诈勒索！

       我告诉办案民警说我没有敲诈，请求警察做笔录，警察让我找检察院说。检察官来了，我说的，检察官不记，她们让我找法院说。在法庭上，法官不让说，说了的法官也不采信。2014年6月3日，遵化市法院以敲诈勒索罪判我一年。

       我不服判决，上诉至唐山中院。2014年10月唐山裁定：因部分事实不清发回重审。2015年1月26日，遵化法院重审开庭。三次开庭至今，我不知道谁是该案的被害人！遵化二中接访人员曾主动给我报销了部分路费，遵化市信访局驻京办副局长鲁宇航做我工作，让我先拿一万块钱在北京期间治病费用（被警察打伤的费用，但实际并未拿到）。派出所警察把我打伤，后又构陷，定我敲诈勒索罪！警长赵学东打伤我一事，遵化公安督查早已介入调查，但至今没有结果，赵学东反被提拔重用！从2011年开始，我的绩效工资一直没拿过，每年一万多，钱都在教育局至少三万多；遵化二中还欠我一万多奖金！

景春案刑事申诉书

 

申诉人：景春，男，1954年7月2日生，汉族…现在长春兴业监狱服刑；

委托代理人：王甫、徐昕，北京圣运律师事务所律师。

申诉人对磐石市人民法院（2014）磐刑初字第57号刑事判决、吉林市中级人民法院（2014）吉中刑终字第125号刑事裁定，提出申诉。

申诉请求
依法撤销（2014）磐刑初字第57号刑事判决、（2014）吉中刑终字第125号刑事裁定，提起再审，判决宣告原审被告人景春无罪。

事实与理由

       吉林省磐石市人民法院于2014年7月10日判决申诉人犯敲诈勒索罪，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万元，申诉人违法所得人民币二万七千元依法被收缴。申诉人不服上述判决，提起上诉，吉林省吉林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14年11月10日二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申诉人认为，信访是公民的法定权利，磐石市人民法院作为被要求国家赔偿的法定义务机关审理本案并判处申诉人有罪有违基本法理。原审程序严重违法，判定申诉人敲诈勒索罪证据不足，适用法律确有错误。

       首先，磐石市人民法院作为被要求赔偿的法院，审理此案不符法理。

       磐石市人民法院作为当年错判申诉人的司法机关，系申诉人多年来一直举报、申诉的对象，也是申诉人一直要求承担国家赔偿责任的法定义务机关，而磐石市人民法院完全无视“自己不做自己法官”的基本法理，既当裁判者，又充被害人，将申诉人提出的106万元国家赔偿请求数额作为敲诈勒索（未遂）金额，将申诉人作为公民行使控告、申诉权利的上访行为视为要挟手段，堂而皇之地审理了申诉人被控敲诈勒索案并判处罪名成立，不仅可笑，而且可耻！更可耻的是，作为履行二审监督职能的吉林市中级人民法院，竟和磐石市人民法院一样，对公民权利无一丝敬畏，对法律重复演绎无知。

        其次，政府与法院不能成为敲诈勒索罪的被害人，申诉人主张国家赔偿并为此信访的行为与敲诈勒索罪无任何干系。

        敲诈勒索罪，是指行为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使用威胁或要挟方法，对被害人形成心理强制，强要其财物的行为。而心理强制，只能存在于自然人。也就是说，只有自然人才能成为敲诈勒索罪的对象。如果自然人出于内心恐惧将法人财物交给行为人，依然是自然人为被害人，该自然人被害人拿走法人财物的行为当属另一法律关系。而原审判决竟将石嘴镇政府和磐石市法院作为被害人，除了将申诉人主张的106万元国家赔偿数额当做敲诈勒索（未遂）的犯罪金额外，还将石嘴镇人民政府先后支付给申诉人的2.7万元生活困难补助金当做敲诈勒索的犯罪金额。案件的逻辑是：申诉人要求106万元国家赔偿，磐石市、吉林市、吉林省三级法院均以该申请于法无据为由驳回申诉人申请或申诉；申诉人为此多次信访（包括赴京信访），镇政府为完成维稳任务，每次说服申诉人暂不赴京信访或赴京将申诉人接回，同时支付生活困难补助金以安抚申诉人。原审判决将两者不加甄别，简单相加，得出申诉人敲诈勒索犯罪金额为108.7万元的做法，在适用法律方面，错得离谱。 

       关于申诉人要求106万元国家赔偿

       体制沉疴催生一轮轮畸形维权的怪象。18年前的那场司法膻断，使申诉人身陷囹圄，申诉人通过持续十数年的信访，一次次撬动维稳磨盘的转动，而转动的磨盘在磨碎司法独立精神的同时又带动并催生了申诉人对于维权未必合理的预期，然后，磨盘又一次磨碎申诉人的自由。

       1997年，磐石市法院原法官房贵臣在一起刑事自诉案中徇私枉法，凭磐石市法院原法医杨忠林一纸不实的轻伤鉴定，决定将申诉人逮捕并判罪。自此，申诉人及家人开始了十几年的信访之旅，在维稳的压力之下，该案被发回重审，磐石市法院先允许自诉人撤诉，后对申诉人进行国家赔偿、补偿，原法官房贵臣、原法医杨忠林分别以徇私枉法罪、滥用职权罪被判处刑罚（注：虽然磐石市人民法院对外宣称以上二人已被开除，但经申诉人及其代理人查询，事实并非如此，该二人始终被保留公职，现已退休），直至2007年，磐石市法院再审判决宣告申诉人无罪。历经10年信访，申诉人终算看到公正，寻回清白。拿到无罪判决之后，申诉人向磐石法院申请106万元国家赔偿，屡遭驳回后再一次选择上访。

        犯罪有未遂形态，必有既遂形态与之相对，若既遂形态原本不存，便不会发生未遂形态。无法成就的行为，并非《刑法》所能规范（例如，多人相约驾驶汽车去月球持械斗殴，因必然无法完成，便不能以犯罪预备或未遂对其惩处）。申诉人向法院要求106万元国家赔偿金，法院有权拒付，事实上法院也没有支付；进一步讲，哪怕申诉人要求法院支付1亿元，若要求于法无据，法院便无支付可能，即便申诉人持续申诉和信访也不能强使法院完成支付，如何成就敲诈勒索罪之“非法占有”？原审判决将该106万元认定为敲诈勒索（未遂）金额，等于承认法院支付赔偿金无须依照法律，而是根据赔偿申请人是否有恐吓或要挟法院的强力？磐石法院、吉林中院用原审判决、裁定虚置法律，将理应通过定纷止争、保障人权、惩罚犯罪树立司法权威的人民法院放置在强盗逻辑和丛林法则当中，不仅践踏法律，侵害自由，而且自降身价，羞辱司法。

        关于石嘴镇人民政府给予申诉人的2.7万元生活困难补助金

        申诉人因主张106万元国家赔偿而上访，所引发的维稳任务落到地方政府头上，便有了石嘴镇人民政府为了截访先后给付申诉人2.7万元生活困难补助金的事实。以上2.7万元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之前几次给申诉人的1.7万元，另一部分是石嘴镇政府副镇长于金峰2014年3月4日诱导申诉人说出给1万块钱就暂不去北京上访，于私自录音并给付申诉人1万元后以申诉人涉嫌敲诈勒索罪为由向警方报案。该非法录音证据经断章取义，几句笔录摘抄被原审一审判决采信；但纵观该录音证据全部内容，可证明如下事实：于金峰始终要给申诉人钱，申诉人以自己只要106万元国家赔偿为由屡屡拒绝，在于金峰的反复诱导和劝说下，申诉人才答应接受1万元而暂时不去北京。该录音虽然来源非法，但可证明申诉人始终主张106万元国家赔偿，无意要政府1分钱，政府主动支付生活困难补助金意在劝阻申诉人赴京上访，而非申诉人以上访为由要求政府支付财物。当申诉人和原审辩护人指出，录音证据虽属于金峰设局诱导申诉人的非法证据、但可证明申诉人并无以上访要挟政府的意图后，吉林市中院又以该录音证据来源非法为由排除该证据。刑事案件中，为保护弱势之被告人以约束公权，但凡有利于被告人的证据不问来源是否合法都不应排除，但原审两审法院为了给申诉人定罪，对待同一份录音证据，可谓用尽心机，出尽洋相。

        即便如此，政府依然不应成为敲诈勒索罪之被害人。除前文所述的理由之外，还有：1、政府作为国家机关，理当有依法制止公民非法行为的合法途径，各种行政、刑事强制力量可制止任何公民针对政府之不法行为，因此，申诉人作为公民敲诈政府的主观意图与敲诈法院一样，不能实现，不可能发生的事实不是《刑法》所制裁的对象；2、申诉人向中央国家机关表达诉求的行为是《宪法》第35条、第41条所赋予的权利，只要行使该权利过程中未触犯国家强行法，诉求是否合理合法在所不论，行使权利之行为不受国家权力主动干预；3、申诉人通过信访要求上级国家机关、各有权机关监督下级或其他机关，该监督是否启动、如何履行，并非申诉人信访行为之必然后果，与恐吓、要挟绝无关联，若因此成立敲诈勒索，只会导致政府任意启动对表达诉求者的追诉，造成公民不能、不敢向国家机关表达诉求之后果。

       有关原审判决、裁定应如何适用法律的问题，不仅内容简单，而且泾渭分明，不外乎本申诉书所述。虽然原一审二审时申诉人均有叙述，但原审两级法院置若罔闻。其情可唾，其行可悲。今日申请再审，无奈再讲一遍，申诉人需要回自由，司法也需自我救赎。